咸菜香里说春深 [复制]

发表于 2025/03/05 08:51:06 来自浙江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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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雨水”日并未下雨，阳光明媚，只见河边的垂柳已长出小小的、雀舌般的嫩芽。我站在梅树下数花苞，数着数着，油然数出一段咸菜香里的旧年光景。 “油菜开花像黄金，蚕豆开花黑良心，豌豆开花九莲灯，草籽开花满天星”。这首童谣形象地描述了春深时、我插队落户小山村的田野里那一块块丰富多样的色彩。山坡上的野花也醒了，它们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尽情绽放，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一起来点缀这多彩的春天。我自留地上的二畦青菜也不甘寂寞，开始猛长，个别的已拔节抽苔。我吃不完，想将大半送给邻家的史婆婆。婆婆对我说：“阿良，你去把青菜割下来，否则就会开花结籽老掉。我们把它腌成咸菜，那么就可以吃很多天了。” 第二天一早，我把菜都割了。傍晚我去婆婆家，她早已将青菜理好、晒瘪，放到厨房里了。螺钿纹陶缸像只沉默的老龟，静静地蹲在婆婆家的灶间里。我洗好脚，跳进缸里。史婆婆往缸里放一层菜，撒一些盐，然后我的双脚就不停地踩菜，直到踩出菜汁来，这才放上第二层菜并撒盐。婆婆撒盐的手势像在播撒谷种，粗盐粒簌簌落在碧玉般的菜叶上。在我的双脚起落间，青菜在趾缝里吱呀作响，青汁渐渐漫过脚趾头，恍若踩着春天最丰沛的汁液。就这样一直踩到菜腌完，咸菜缸里压好石头。经过二十几个昼夜的发酵，一走进厨房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夹带着大地芬芳的鲜香。打开咸菜缸时，咸鲜的雾霭腾地漫进我的眼睫。褪去青涩的菜叶蜷成暗绿色，盐霜在压石上凝作了细小的晶粒。此后，我的饭桌上总会隔三差五地放着一碗史婆婆做的土豆咸菜羹或豆瓣咸菜汤，粗瓷碗里总是飘浮着浓浓的、腌透了的春天清香和婆婆的温暖。土豆羹里游弋的翡翠碎，豆瓣汤中沉浮的琥珀片……那是时光窖藏的滋味，那是乡亲们给予的人间真情! 当年，我国广大农村的父老乡亲们天天“农业学大寨”，被禁止外出搞副业，“面朝黄土背朝天”，人人守着门前的那片土地，生活已是相当不易。在这样的条件下，农村的父老乡亲们还是敞开怀抱，接纳了数以千万计的“知青”，他们没有过多的语言，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伪的做作，他们那朴素而真实的感情，粗糙而有力的双手，将永远留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中！而今又见梅影横斜，忽觉那口咸菜缸何尝不是另一种花器？在盐渍的岁月里，藏过新韭初菘的鲜嫩，藏过乡亲们相赠的暖意，更藏着一个少年在春天里学会的，关于土地与人情的古老语法。（注：“土地与人情的古老语法”这一表述充满了诗性与哲思，它指向人类文明中土地与人文关系的深层结构——一种由农耕文明孕育的、根植于自然与社群之间的生存智慧。这种“语法”不仅塑造了传统社会的运行规则，更凝结着人类对天地万物的敬畏与共生哲学。）浙东西蜂写于2025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