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你还回来吗 [复制]

发表于 2025/04/03 08:14:11 来自浙江宁波

楼主

燕子，你还回来吗记忆中，每年三四月份，大地回春，天气依旧透着丝丝寒意，可南方的燕子却如期飞回来了。那时，我们的村庄被大片农田环绕，每家每户都是瓦房。村东边，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潺潺流淌，一路通向远处的大河。燕子成群结队地飞进村庄，轻车熟路地寻觅自己的旧居，而后飞入家家户户。我们小伙伴们见状，都兴高采烈地奔走相告：“燕子又回来了！”倘若燕子还没现身，定会满心沮丧。农村人家的大门，白天总是敞开着，燕子可以自由地飞进飞出。通常，一对燕子会飞入我家瓦房，寻觅筑巢之处，它们往往会挑选离地较高的屋顶横梁。起初那几天，它们格外热闹，两只燕子在屋内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还不停地穿梭飞行，莺声燕语，好似在热烈商讨哪个地方最适宜安家。一旦选定，便立马着手筑巢。筑巢时，它们轮流从河、水田、池塘等水域岸边衔来泥、麻、线和枯草茎、草根，再混着唾液，制成小泥丸。接着，用嘴把泥草贴合在竖直的横梁上，从巢的基部开始，逐渐向上，整齐而紧密地堆砌，最终形成一个极为坚固的外壳。巢开口向上，呈平底半小碗状。刚开始，能瞧见下半巢的泥已然干燥，而上半部分的泥还湿漉漉的，有时巢外面还挂着几根长短不一的枯草。那几日，两只燕子白天忙着筑巢，到了晚上，我定会仰头寻觅它们的身影，看看是否归来。一旦看到它们停歇在横梁上休息，我才会安心地关上大门。第二天，家人会早早打开大门，燕子如同离弦之箭，迅速从屋内飞向外面觅食。燕子长着一身乌黑的羽毛，尾巴好似剪刀，它们成对地停落在村落附近的田野和河岸的树枝上，电杆和电线上也常能见到它们的身影。它们时而结队在田野、河滩上空轻快掠过。体态轻捷伶俐，两翅狭长，飞行时忽上忽下，时东时西，能够急速变换方向。与麻雀相比，燕子飞得更高，也更为灵活，活脱脱就是灵动的黑色小精灵，为春日增添了不少生机。印象里，燕子主要捕食飞行的蚊虫以及泥里的虫类，不像麻雀常偷吃稻谷。四月底五月初，春耕拉开帷幕，大麦收割后，田野里一片忙碌景象。拖拉机前来耕水田，耕完后吸引来大批燕子寻觅食物。它们飞行时忽高忽低，时左时右，有时直接停在突起的泥巴上，待拖拉机靠近，又迅速飞向远处，场面好不热闹。这段时间，燕子筑巢的泥土充足，食物也颇为丰富。燕子在屋檐下飞进飞出，与人类近距离接触，却从不惧怕人类。我们也从不会去侵犯、捕捉它们，仿佛这是与生俱来的默契。从小，大人就告诫我们，不要碰燕子、捉燕子，更不能吃燕子肉，否则就会生严重的脓疮。燕子与我们人类和谐共生的场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在我们心里，燕子已然成为家和万事兴、人丁兴旺、幸福吉祥的象征。到了暑期，燕子窝平日里颇为安静，可突然间，就会冒出好几只张着嫩黄嘴巴的雏鸟，原来是这对燕子迎来了爱情的结晶。那几日，燕子格外忙碌，一天要飞进飞出好多趟。看着嗷嗷待哺的雏鸟，身为父母的燕子又怎会偷懒呢？它们轮流将捉来的虫儿口对口喂给心爱的宝宝，直至雏鸟都吃饱为止。好在夏季食物丰富，虫儿众多。有了充足的食物，雏鸟长得极快，吃得多，拉得也多。在高高的屋顶横梁上，雏鸟们也很聪明，头朝里，屁股朝外，把粪便拉在外面，“啪” 的一声，掉落在泥地上。所以，那几天家人都格外小心，稍不留意，鸟屎就可能落到头上。尽管家人每天都毫无怨言地清扫干净，但地上总会留下鸟屎的痕迹。当雏鸟羽翼渐丰，嘴角还残留着嫩黄时，便可以出去试飞了。时光飞逝，每当树叶泛黄，天气转凉，燕子一家便要飞向遥远的南方。那里气候湿润、温暖，还有更多的食物。年幼的我只能满心期盼着明年燕子再度归来。那年冬天，有一天早上，父母亲要外出办事，让我独自留在家里。平日里我特别黏父母，每次他们出门都希望能带上我。这次也不例外，可拗不过他们的好言相劝，再加上有好吃的粽子和茶叶蛋，我便答应留在家里。早晨，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暖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之后，我像个无业游民，在村里东逛逛西走走，好在有同村玩伴相伴，倒也不觉得寂寞。胸前挂着粽子，也不觉得饿。可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只能乖乖回家。孤独、寒冷、饥饿、疲惫一齐袭来，让我苦不堪言。看着父母亲还没回来，心中怒火顿生，摔了几把椅子仍不解气。一抬头，瞧见寒风中横梁上的燕子窝，我毫不犹豫地找来一根长竹竿，一下子就把巢捅了下来。鸟巢掉在地上，摔成一滩干燥的泥巴，还散落一地羽毛、枯草、丝线之类的东西…… 父母回家后，看到这番情景，狠狠地责骂了我一顿。“这么晚回来是我们的不对，亲戚家造房子实在抽不出时间。可你也不能迁怒于燕窝啊。万一明年燕子不来筑巢了，可怎么办？幸亏里面没有小燕子。” 我听后，后悔极了。都怪自己太鲁莽，做事不计后果。同时，我又满心盼望着，希望明年燕子还能回来。在期盼中，第二年的春天如期而至。还好，燕子又回来了，还在老巢旁边筑起了新巢。我高兴极了。从此，每当看到飞翔的燕子，我心中总会涌起一种别样的情愫。似乎几千年来，一些潜意识里的文化、习俗，早已深深扎根在我心中，并且我也决心将这份对燕子的情感好好传承下去。一年又一年，我从孩童成长为小学生，再到中学生，一直与屋檐下飞进飞出的燕子相伴，幸福快乐地成长着。上大学后，虽然远离了家乡，但到了三四月份，我依旧会回家看望父母，帮他们做做农活，顺便看看燕子回来了没有。九十年代，社会发展变革迅猛，我国从计划经济转变为市场经济，改革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改革、发展成了社会的主旋律。我们村庄周围的农田被政府征用，建成了工业园区，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父母从农民变成了人人羡慕的 “工人”，我也完成学业，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然而，燕子依然每年都会飞到老屋里筑巢，陪伴着父母亲。 2007 年底，老屋进行了彻底改造，变成了三层楼房。好在改造是在冬季，否则燕子就无家可归了。第二年春天，我满心担忧，不知道这次燕子还会不会来安家。真是好事成双，三月份女儿出生了，而燕子也再度归来，还把新巢安在了新楼房一楼顶的屋檐下。虽说巢在屋外，但离地颇高，也淋不到雨。我顿时眉开眼笑。每年春暖花开之际，我都会带着女儿回老家看望父母，也不会忘记去看看燕子，给女儿讲解燕子的生活习性，让她能近距离了解燕子和雏鸟…… 今年清明节前夕，我回了老家，却发现燕子还没有回来。我不禁潸然泪下。去年，父亲去世了，老屋也租给了外人。我抬头看了看老燕巢，又朝着遥远的南方望去，心中默默念叨：燕子，你还会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