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霉
梅雨一过,三伏天便像火炉般炙烤着大地。七月的日头毒辣辣的,地里的庄稼蔫头耷脑,池塘的水也被晒得缩了边儿。那时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矮小潮湿的平房,泥土地面总泛着潮气,仿佛能攥出水来。家里的衣柜、橱柜成了霉菌的温床,衣服被褥闷在里头,早没了干爽的模样。
农忙刚过,母亲就开始张罗晒梅。道地里,两条长马凳稳稳架起,两根竹竿横在上面,再铺上带着芦苇清香的花簟,简易的晾晒场便搭好了。母亲将压箱底的衣物、棉被一股脑抱出来,有些衣服边角已泛白,棉被被革磨得发亮,那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们这群孩子自然是要凑趣的。我翻出褪了色的皮帽扣在头上,套上短了一截的旧衣裳,热得满脸通红也不在意。在花簟旁蹦蹦跳跳,帮着摊开衣物,又把晒得发烫的棉被抖得哗哗响。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可一转身跑进昏暗的屋子,眼前瞬间漆黑一片,只能扶着门框,等眼睛慢慢适应。
玩心大起时,我会掏出小镜子,让阳光折射进黑洞洞的屋子。光斑在墙上、地上跳跃,弟弟妹妹们追着光斑又笑又叫,惊得墙角的蜘蛛慌慌张张地躲进裂缝里。屋外滚烫的泥地上,几只老母鸡伸长脖子,翅膀像扇子般撑开,肚皮紧贴着地面,眯着眼享受日光浴。我蹲在旁边瞧着,忽然觉得它们和母亲一样,都想把这一身的潮气晒得干干净净。
晒过的衣物带着太阳浓烈的香气,那是一种能钻进骨子里的温暖。摸着晒得蓬松的棉被,嗅着衣服上淡淡的草木味,恍惚间,仿佛看见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衣裳,在灶头前烧火做饭。这些带着阳光温度的旧物,裹着村庄的烟火气,藏着父母亲的疼爱,也串起了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牛仔成排悬挂,条条皆经精心挑选,剪裁天衣无缝,上身合身一体,与身形完美相融。于是今日,我把常穿的牛仔裤晾晒于阳台,任夏日暖风拂去潮气,赋予它们蓬勃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