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份感动
题记： 生活中总有一份感动令人难忘，那一份感动也许会伴随人的一生，因为那感动折射的是人间真情的光辉。
四十多年前，我在海军某部服役。
那是个火红的年代，部队也不例外。一般情况下早饭后的一小时是所谓“雷打不动”的“天天读”时间：就是读一小时著作或报刊上的政治文章。
当时单位有个与我相处不错的海军某舰艇学院毕业的军官是东北人，有一次私下与我说：“别看我们单位这样认真地“天天读”一小时，可制定此规定的政治部门才不这样认真呢！——不信你明天在这个时间和我一起去政治部看看。”我当然不信他的话，他就与我“打赌”：谁输了谁就去军人服务社买一斤苹果来请客。
于是第二天“天天读”时，我俩找了个借口请假溜出来。又找借口到了相距大概半里路左右的部队政治部营地。老资格的他叫我别紧张，尽管坦然地跟在他后面走好了。接着按观察顺序：保卫科，干部科，组织科，宣传科。。。。。。果然：发现有两个科的人没在部队规定的时间在天天读：有在洗衣服的，有在擦手枪的，有在跟着收音机学唱样板戏的。。。。。。那情景真的是让我这个士兵大开眼界！
回单位路上，那军官对我说：“怎么样——我说的不假吧？你输了——哈哈，不过算了——你一个月也只有七元津贴，苹果就别买了！”我当然不肯，还是买了苹果，他就让单位的七八个人一起吃苹果，说是某某（我）请的客。
这件事使我对“天天读”有了点看法：原来制定规定的人自己可以违反规定——无论怎样，我当时就是想不通。于是，在又一个天天读时，我向当时主持天天读的本单位领导（一个新调来的军官，也是宁波人，平时和气，待士兵也不错）提出：“读来读去，老是那么几篇文章，有点没劲——要不我建议：去进行军事训练——武装负重爬山吧？”
不料，他一听竟然勃然大怒—— 一下子黑了脸并且大声呵叱道：“你在说什么？！军事训练代替“天天读”？！你有没有发昏？！。。。。。。”
我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声色俱厉的态度，既吃惊又委屈，当时年轻气盛一急之下就直接用宁波方言反驳：“额总接刚刚——糯噶奥所干啦？宁加进除步强衣裳阿有，阿拉噶灰气啊？。。。。。。（大意是：我只不过说说罢了——你这样凶恶的样子干什么？人家政治部（天天读时间）在洗衣服的都有，我为什么这样倒霉受你训斥？。。。。。。）”
其实当时除了那宁波军官之外——大家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所以听得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所以！但那和我打赌的军官早已看出了“苗头”，连忙为我说话：“哎呀――Ｘ长，某某（指我）说的虽然不对，但倒是实话哦！咱们自己单位，何必为难自己啊？。。。。。。”
就在我气得差点掉眼泪时，那老乡领导放缓了语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但天天读就是天天读，你有看法可以个别找我说么！我们是司令部的单位，不按规定稀里糊涂的行吗？。。。。。。”当时我是气坏了，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后来，那宁波军官领导又找我个别谈话，诚恳地检讨了那天的态度，又说在会上不这样说不行。。。。。。但我一言不发（不想理他）：反正我以为看穿了这个老乡军官的“极左”（用那时的话）面貌，那就敬而远之吧！
有一天，警卫排里有个上海兵向我说了一些这个宁波军官的往事：据说他是一个很实在的人，对士兵也不错，讲究实事求是。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有个同学（也是上海兵）在那军官的手下工作过，对他评价很高。但我听了也只是心里冷笑：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对士兵大声呵叱的军官，会好到哪里去？！
但后来相继发生的两件事，却完全转变了我对他的看法。
第一件事：部队机关有个单位在“天天读”讨论发言谈心得体会时，有个士兵因为心里太激动，不慎张冠李戴地说错了一句话——把某人说的话说成是说的！虽然马上纠正，但会后被“打小报告的人”反映到部队政治部。结果三天后即被扯下帽徽领章，进“学习班”去了！半年后又听说被提前退伍了！听到这个事情，我心里吃了一惊：慢慢地反应过来——想起那次天天读时领导对我突然暴发的批评——那其实是在“保护”我啊！不然，被人反映到政治部的话，那问题要严重的多了——在那时，军事训练岂能比天天读还重要？！
第二件事：那是发生在部队手榴弹实弹投演的训练中。
那是在“要准备打仗”的年代，按上面的命令，部队机关的军官士兵不但进行了轻武器的实弹打靶（手枪，半自动步枪，全自动（即冲锋枪），轻机枪等），还进行了一次手榴弹实弹投掷。按当时规定：新兵的教练弹必须扔到３５米以外才能投实弹。记得那种手榴弹拉环后是７秒钟爆炸。
投弹场地在选在偏僻的海滩，在距靶三十多米处筑了简易工事—— 一道半人高的堤坝。
那宁波老乡军官是现场指挥员，我被指定现场记录并协助另一名军官分发手榴弹。战士们轮到一个过来一个，每人可领两颗，再到稍微过去一点的指定投弹位置。大家都很兴奋——因为这可是“真家伙”，特别对新兵来说，有点紧张感是免不了的。
手榴弹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和空中弥漫的阵阵黑烟也真让我仿佛有点感觉到“战场”的气氛。。。。。。
记得轮到通讯班投弹时，过来一个入伍不到一年的小个子新兵，在接过手榴弹时我发现他脸色有点发白，知道他有点紧张，那分发的军官在把手榴弹给他时提醒了一句：“注意——拉环后7秒！”，那新兵紧攥着手榴弹走到离我们七八步远的投掷位置，按投弹训练动作拧开柄盖，将拉环套在手指上，然后身子微向右后侧一转正要投出——但也许是紧张所致——手臂后挥时大概用力太大——而手榴弹却攥得不牢：“叱——”的一声那手榴弹竟滑落在他身后三五步远的地上冒着烟打着转！
霎时，在场的人都惊住了：不管怎样眼疾手快要捡起那打转的手榴弹再扔出去显然来不及！那扔弹新兵吓得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地站着。。。。。。。
关键时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宁波老乡军官的一声大喝：“卧到！”随即从我身旁一闪而过“飞”向那不知所措的新兵把他扑到在地。。。。。。与此同时，我身边的军官也用力一把拉住我肩膀一同匍匐在地！
“轰——”地一声，手榴弹爆炸了！炸起的海泥沙子落了我们一背脊！那被压在下面的新兵安然无恙！在他上面的我那宁波老乡军官领导的背上却被炸起的海泥中的锋利的蛎壳划破了两道血口！但他神色自若，让卫生员包扎了一下就继续指挥投弹，还命令我们不许声张。。。。。。
投弹结束后，回到营房，他换了件军服（那上衣背面已被划破几道口子）就又组织进行“讲评”，在讲评中也并未特意批评那新兵，只是提醒大家要掌握投弹要领。。。。。。我看到那新兵在队列里一直是眼睛红红的。。。。。
这件事在士兵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大家都很佩服——因为临危不惧嘴巴上谁都会说，但危急关头首先保护战士而自己受伤可不容易，更何况他非常低调：事后曾严肃地命令我不许把此事反映在营房的“军营生活”黑板报上。
我被感动了——完全转变了以前对他的看法，认为他确实是一个爱护士兵忠于职守的好军官好领导。遗憾的是半年以后，因为工作调动，我离开了这个老乡领导，去部队的教导队了。临别之际，他曾送我一张他的家庭照片作为留念。
这不，直到现在我还保存着这张照片。
于２０１４年７月
（注：选自散文集《那一份感动》2017吉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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