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不会有太多的痛,我以为我的眼泪不会流得那么多,我以为我的身体能够承受这雷霆一击。可在现实发生的那一刻,我所有的我以为都荡然无存。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刻也不停的往下流。那热泪奔涌的瞬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泄千里。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仿佛只有下跪才能让我稳住。那重重的一击让我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可我还是不能倒,一切的一切需要我去安排,需要我去办理。
当他安静的躺在古朴的旧屋时,我偷偷的来到那月色下的小河边,静静的注视着那棵不知看过多少世间沧桑的大榕树。他像一位长者,目睹着他的每一个成长的瞬间。他背着门板纵身一跃跳入河中,从此学会了游泳;他独自一人驾着小船去远方贩鱼,从此成了邻人眼中的骄傲;他又是第一个沿着这湾湾的小河,走向了繁华的城市,鲤鱼跃了龙门……。
他回来了,他拖着半身的疲惫与不堪回到了这熟悉的故土,他终于有时间能和他的姊妹们朝夕相处。可他却比以往更加的寡言少语了,他唯一心疼的是照顾他的姊妹们。他总是用手势向她们致谢,因为说话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了。
她们懂他的苦。在这朝夕相处的二年里,姊妹们想方设法让他少受苦,给他买他喜欢吃的菜,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甚至于都已是成了奶奶的她们还爬上床头和他同床看电视,去弥补那些儿时没能在一起的遗憾。
当死神举着他的镰刀四处寻找机会下手时,是姊妹们齐心协力护着这操劳一生的哥哥。
血氧62,人已经成昏迷状,被紧急送医。在急诊室里整整呆了一夜后,医生准备插管,可硬是用无创呼吸机把他抢了回来。
凌晨一点,急救车呼啸的驶向方桥的急诊室。医生诊断一定要插管,有了上次的经验,坚持用无创呼吸机,二点、四点、六点一次次的抽血化验,指标却下降的不明显。在医生的再三确认下,我们在放弃抢救书上签字,与死神展开最后的搏斗。十五天,在没有实施任何手术治疗的前提下,拖着病体把他带回了家。临出院时,医生告知他的生命是以天计。
在刚回来的那半月,是亲人们舍命相陪,二个人日夜轮流看护,最终化险为夷。姑姑说,哥的命根还在,就一定有希望。
死神从来不会放弃他的计划,如同那暗夜里闪着寒光的狼眼,始终盯着他不放。
9月6日,中元节。当我如往常一般在江边跑步时,忽然眼前的画面让我心中一惊。
前方一大群早起散步的大爷大妈们,一字排开向着那微微发出红光的东方前进,像极了一群要赶车远行的人。莫不是死神在招唤吗?
此念一处,不多时就接到姑姑来电,告知父亲状态不佳。我不敢多问,急忙开车前往。在半路上有很多的疑问,想打电话确认,可细想一下就算是有坏事发生了,也是无能为力。还不如先到了再说。
刚一进屋,见父亲正如往日般的安睡,心中已释然。死神的计划再次落空了,是姑姑们的守候得以让他安全。
然而,不幸却最终发生在了他最信任的人身上。死神在凌晨两点偷偷的潜入,悄无声息的夺走了他的生命。
他最后的一餐是我喂的,他最后一次如厕也是我扶的,可我却让死神有了机会。这将是我这辈子永远的痛。
在那几个不眠的夜里,我总是听见一个声音温柔的在对我说,我不怪你,我已经见到了孙子,走时一家人都在一起。
写到此处,泪又不争气的往下流。他一生困苦,没有享过一天的福,他把能给的给了我,把不能给的命也给了我。
一直以为父亲沉默寡言,没有多少人会来探望,可我错了。当我把这噩耗告知父亲生前好友后,一下子慰问的电话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父亲的儿时好友、同事、学生、学生的父母、已故友人的亲人……,有好多的亲朋好友不顾炎热赶来吊唁,父亲的几位学生亲自守灵,更有学生为父亲置办“新居”,此种种景象我始料未及。
在我印象中的父亲,每次上课回家总是步履蹒跚的从公交车站走回来,我甚至怀疑这样的父亲如何能教出好学生。可我错了,现在活跃在舞台上的大多受过父亲的启蒙教育。是父亲为每一位学生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正因如此,学生们并没有忘记他,来送他最后一程。
斯人以逝,生者应安!谨以此文怀念我永远的父亲!也感谢众亲朋好友的相送!
